菜市场上没梨卖了，郭志买了三个苹果，反正水果总归是对嗓子好。下楼之后他才想起这是去找骆驼，焦阳被带走以后他失去了了解咖啡的渠道，给骆驼传简讯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原点。不过既然这样，水果是什么也无所谓了，他跟骆驼还挺客气。

那家“闪闪影音”开在街角上，一路有树荫遮着，简直是风水宝地，郭志觉得这条路骑着特别舒服，不晒不冷的。他老远就瞧见骆驼，还是蹲在门口的老地方，抽烟，吃盒饭，近了发现他头发软了，就是翘得像要收外星讯号。脚边备了两瓶啤酒，“都给你，我不想喝。”

“那你吃苹果。”

“拿回去孝敬你妈。”

“对嗓子好。”

”你说你追个人怎么这么多屁事儿呢。” 骆驼觉得菜咸，还是开了瓶啤酒，摁了烟一口下去小半，开始对着马路报咖啡的身高体重。从三围未知说到三舅妈养的狗，他说他在咖啡面前永远保持一种受虐狂的状态。

“天生的，跟他没关系。” 郭志觉得刚刚喝下去的那点啤酒在脑子里爆炸，自己的痴迷其实是建立在怎样一堆虚蓬的稻草上。如果咖啡真的跟骆驼有点什么，他也算不准自己介意与否。“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徒有虚名，愤青，跟钱沾边儿的他都要骂。后来华强拉我们一块儿喝了几回，我又发现这人是真的牛逼。他对我印象倒挺不错的，华强走了，他还是来我这儿找碟。挺意外的。”

“有时候我们也一块儿写歌，他把框架搭好让我填几段儿。这就跟把饭分我几口似的。他老说我写得不错，我都快信了，美了好几个月。后来我自个儿写了一首，然后也没过脑子，直接就找他。我说你借我吉他用用不，我写了首歌。他挺高兴，我们霸了一个储物室，他就靠在门上坐着，没人能进来。到这儿我还挺美呢，哼了两段儿，抬头看他木在那儿。我说咋样，他说，啊，有点傻逼。完了我也木了。我就跟他说你帮我看看。”

“后面几个星期我都没动笔，甚至不听音乐。咖啡还是来，在我这儿一盘Beatles里听到他找了很久的歌，拉着我去涮羊肉，我涮了，想自己也跳进锅里去。但跟他一块儿吃饭还是开心，我还是觉得他挺牛逼的。从头到尾这里头也没人家什么事儿，你说是吧。我说你俩聊得来，你朴实，他纯粹，神仙眷侣。”

回去的时候天快黑了。白天夜奔，黄昏在树后面，晦暗得像尾灯。郭志跟着下班的人一起从十字路口骑到丁字路口，拐进巷子里，巷子里已经亮起了白灯。他把车靠到一边儿，靠在节能灯底下抽烟。原来如此吗？人们无法完全敬佩一个人，也无法完全鄙视一个人。他们这个年纪无论追求非黑即白还是停留在灰色中间都显得有些刻意，他们的情绪太复杂，但是疑惑都很纯粹。骆驼并不是一个傻逼，咖啡也不十全十美，这些他不看就知道。

骆驼那句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路，他说梵高说人人心里都有火，路人能看到烟，可是他就是没有。“十六岁那年我偷抽了第一口烟，我爸的骆驼。敢情我的名字就这么来的。我以为能把自个儿点着了，也不用起大火，有个火星儿就行，结果没用。表哥让我看店，我就给他看着，当钻木取火了。” 见到咖啡之后郭志确定自己心里是着着的，但在骆驼那儿坐了一下午，他又不确定了。长长一截烟灰断下去散在他鞋上，他瞧了一会儿，想起明天要跟咖啡去看电影，赶紧抖落了。想了想又掏出手帕，蹲下擦那双皮靴子。他不知道自己是等不及什么，什么也没想，把手机夹在肩膀上给咖啡去电话。

“您好，我是咖啡，现在有事不在家，请在提示后留言。”

郭志继续擦他的皮鞋，提示音“嘟”地拖长宣告黄昏结束，他没有发现，也想不出什么话说，直到发现自己已经背了一遍地址，并告诉咖啡，明晚不见不散。